又是二十分钟过去。
像过了二十年一般漫长。
有好几次,郑书意想拿出手机问问时宴怎么还没来。
可心虚也好,愧疚也好,她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时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迟到。
他没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郑书意只是不想承认而已,也不想亲手去戳破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她裹了裹围巾,抱着两瓶矿泉水,站上了卖票窗口旁边的台阶。
那里视线好,能够将入口处的情况尽收眼底。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广场侧面,一辆车已经停了很久。
时宴比郑书意到的早。
原本早上八点多,他和秦时月已经踏上了归途。
但当车快要开到高速路口时,时宴突然吩咐司机改了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真的来了这里,他却找不到一个下车的理由。
刚到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空旷的广场上偶尔有几张传单被风吹起。
秦时月放倒了副驾驶的座椅,盖着外套睡得很香。
时宴静静地坐在车里,直到于阳光下,看见郑书意走了过来。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郑书意的马尾在光下轻轻晃悠,她穿着牛仔裤和白球鞋,背着双肩包,像个女大学生,但时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看着她去机器前取了票,看着她在绿化带旁安静地站着,低着头,双脚时不时踢一下小石子,也看着她好几次拿出手机,最后却又放进包里。
时宴双手抱在胸前,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她。
——
十一点整,海洋馆里第一个节目开始,场内的欢呼声和音乐声快掀翻了屋顶。
而这个时候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里面越是热闹,就显得外面越是冷清。
郑书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无法在时宴迟到的一个小时候再自欺欺人。
两瓶水一口都没喝过,她抱在胸前,慢吞吞地朝出口走去。
但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广场上的挂钟。
万一呢。
那一丝比头发还细的侥幸心理拦住了郑书意的脚步。
她走到门边,拨通了时宴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可是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郑书意也沉默了一会儿。
这通电话安静到郑书意觉得对面根本就没有人。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来了吗?”
通话似乎卡顿了片刻。
紧接着,对方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来陪你演戏吗?”
怀里的矿泉水突然掉地,迅速地滚到路边。
郑书意呆滞地站在大门口,感觉浑身一下子凉透,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而她的嗓子像浸泡在酸水里,想说话,却被涩噎的感觉堵在胸口。
几秒后,她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声“对不起”,电话里就响起了忙音。
第四十三章
大年初五俗称破五节,拜财神,送穷鬼,家家户户煮上了饺子,准备博一个好彩头。
郑书意家也不例外。
傍晚,王美茹在厨房剁饺子馅儿。
厨房的窗户临近郑书意房间的窗户,她刻意用了大力,力求郑书意能听到她的不满。
“咚!咚!咚!”
王美茹泄愤似的握着刀柄往菜板上砸。
“二十几岁了,还只知道蒙头睡觉,跟猪有什么区别,大过年的,回来就睡,我看要长在床上了!”
“也不知道出来帮帮忙,懒成这样,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江城日子是怎么过的!”
郑肃擀着饺子皮儿,笑眯眯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操心。”王美茹冷哼了一声,“你看看你女儿这个样子,她以后最好是有那个福气被人伺候,不然迟早把自己饿死!”
念叨了几句后,她把菜刀一放,气冲冲地推开郑书意房间。
“吃饭了!还要我请你吗!”
郑书意从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闷闷地“哦”了一声。
从水族馆回来后,她骗爸妈说吃过午饭了,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陷入昏天暗地的睡眠中。
至于为什么睡觉――
时宴挂电话前那句话,像一把刀子,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脑子里所有弦断掉的那一瞬间,带来的崩溃往往只是暂时的。
而残留的情绪却于无声无息处悄悄蔓延。
郑书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能明确感受到自己此刻应该是难受的,谎言被戳穿的羞愧,做错事情的自责,应该都是有的。
可是却没有爆发的情绪,不像曾经发现岳星洲背叛时,那样彻头彻尾的愤怒。
她甚至根本哭不出来。
现在只觉得一口一口提不上气,像重感冒的病人,呼吸变得不顺畅,胸腔里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充胀得满满当当,精神无法集中。
一做什么,就会走神。
逃避这种情绪的方法就是睡觉。
她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睡着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可睡觉往往又是一种恶性循环。
每每醒来,感觉浑身没有力气,而心里沉闷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得到好转。
只能继续逼自己陷入沉睡。
——
但今天的晚饭是躲不过去的,郑书意随便吃了几个饺子,她又回了房间。
“我出去打麻将了。”王美茹临走前,又推开郑书意的房门看了一眼,果然见她又在睡觉。
“我说你睡一天了,是要当个睡神吗?”
“我昨晚看剧看了通宵。”郑书意的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你别管我了,我补个觉。”
“我当然懒得管你。”王美茹理了理袖子,假装不经意地说,“明天约了我们校长老婆打麻将,晚上去他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回来这几天还没见过人家喻游呢。”
郑书意:“不去。”
王美茹又念叨了几句才出门。
本来她也没把郑书意这幅状态放在心上,觉得年轻人就是这样,喜欢躺在床上玩儿一整天的手机。
然而初六这天,郑书意还是睡了一整天,她开始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初七上午,郑书意又没出来吃早饭。
王美茹走进她的房间,问道:“你不收拾行李吗?下午三点的高铁票。”
“东西不多,我这会儿收吧。”
郑书意睁开眼,坐起来穿外套。
还没下床,王美茹却坐到了她床边。
“意意,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王美茹靠在床头,伸手顺着郑书意的头发,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工作上不顺心?还是遇到什么其他问题了?”
睡了两天,郑书意的头有些沉,反应也变得迟缓。
直到王美茹身上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后,她才缓缓回了神。
然而心头的情绪堆积久了,像沉淀成砂石,重重地压在胸腔里,很难再找到倾泻口。
郑书意静静地靠在王美茹怀里,鼻头酸酸的,嗓子涩噎住,却没有开口。
有些情绪,已经不适合展露给父母了。
耳边只有王美茹的轻言细语。
“如果工作不顺心呢,总是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的,不行就让你爸爸教教你,他这辈子什么难事没遇到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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