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沐原本是想让二郎去念书的,但害怕失去的惶恐让辛沐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 他甚至一直在思考, 或许不久之后应当离开越州, 送二郎去念书的事暂且就这样搁置了下来,辛沐兀自焦虑了三天,到第四天, 至真和应心远都出现了。
这二人给辛沐描绘了一下容华最近的病情, 果然如同辛沐所料, 虽然一直在好转, 但因为容华不愿意配合治疗好好卧床休养, 而是一心要来找辛沐, 因此被应心远给扎了几针, 暂时昏睡着。
聊完容华的病情,应心远没多待便走了, 至真缠着辛沐不肯离开,又说了容华许多好话。
辛沐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佯怒道:“你再说我便讲你给赶出去,不许再来烦我了。”
“我只是说他说梦话叫了你的名字,这也不行吗?”至真小声嘀咕了几句, 又说,“好吧,我不烦你了,二郎人呢?”
辛沐正想说二郎在外面玩还没回来,二郎的声音便在外面响了起来:“爹, 我回来了!”
至真立刻便两眼放光,激动地应声道:“诶,儿子回来啦!”
刚出现在正厅的二郎看到了这位过分热情的义父,笑容一下就僵硬了,小孩儿一下撒丫子往自己的房里跑,很快便没了踪影。
至真简直不满到了极点,辛沐却被这二人给逗乐了。
至真义愤填膺地说:“这不听话的小子,竟然对义父如此不尊敬!辛沐,你有好好给他跟他说我给他洗尿布的事情吗?”
“那个……”辛沐有些抱歉,不管是二郎还是他,基本上的注意力都在容华的身上,这几天都没有提过至真。
至真假装生气,扑上来捏了辛沐的腰好几下,这才气呼呼地说:“那我不走了,我得留下蹭一顿饭,还有,让我去教育教育不尊敬义父的小坏蛋,你可别心疼!”
“怎会,你随便教育好了,我去给你们准备晚膳。”说着话的时候,辛沐指了指二郎的房门,至真很快跑了过去,自己则离开家,去酒楼叫吃的。
想着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和至真多聊聊,辛沐特意在酒楼定了不少好吃的,送过来还需得一些时间,辛沐提前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至真和二郎在院中的笑声。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至真就从二郎“见了就想跑的人”变成了“可以一起玩闹的人”,辛沐并没有感到太意外,毕竟至真的确是讨人喜欢。
辛沐正往家门口走着,突然就听到二郎止住了笑,用有些严肃的音调道:“义父,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辛沐的心陡然悬空了,一下僵直地站在门口。
而在院子中的至真也有些紧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问吧,我不敢保证什么都说,但保证不骗你。”
显然至真也很清楚二郎有多聪明,他并没有打算糊弄二郎。
二郎对此很高兴,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爹和越王殿下之间,究竟有什么不愉快?他们……很奇怪啊。”
过了一会儿至真才开口:“你爹提过吗?”
“从未提起,所以我才会如此惊讶。”
“几句话说不清楚的。而且……既然你爹一直没有在你面前提,估计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若是我说了,他可能会不高兴我擅自做主,我不便说。”
“好吧,我就知道。”二郎叹气。
至真又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殿下病得严重,只有你爹在,他才会安心治疗,好好活着,若是你爹再离开一次,就不会带走殿下所有的希望,殿下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不管是站在门外的辛沐,还是院子中的二郎,都因为至真这句话而陷入了沉思,片刻的安静之后,二郎正准备继续问,辛沐却不愿意继续这般偷偷听着,他故意踢了一脚街边的碎石,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院中二人立刻止住了谈话,辛沐走进院内,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说:“别说我坏话了,都来净手。过一会儿酒楼就会将晚膳送过来。”
至真和二郎安静不再多说,都乖乖地跟了上来。
晚膳之后至真便很快离开,毕竟容华还需要照顾,他倒是不敢离开太久。
二郎也很乖地没有再问,关于容华的一切,容华和辛沐的过去,他仍然只是在心里好奇着。
此后至真有空都会过来找二郎玩,当然期间是少不了反复在辛沐面前提起容华,帮容华说好话,每每在辛沐要烦之前,他就会乖乖地闭嘴。
此外,除了至真,这些日子程晋也是来得很勤,辛沐在越州买了宅子,以及那天遇到了那个对他充满敌意的男人,都让程晋充满了危机感,尽管时常找各种理由过来,可他对辛沐的心意,仍旧没敢开口。
这样一晃,便又过去了十来日,容华一直没有出现过,期间至真来要过辛沐的半碗血,不久之后,至真再来,便告诉辛沐,应心远说,容华的毒已经全解了。
那也就是说,过不了不久,他便会再次出现在辛沐的面前。
这日一大早至真就来了,听到敲门声二郎兴奋地跑去开门准备迎接至真,他正要开口叫人,又看见了至真身后的马车下来了一个人。那人有着年轻俊郎的脸,却有一头花白的头发。比起十来天前的第一次见面的颓唐,此时的容华显然要精神多了,他的脸上不再那般充满死灰,终于像是个活人了。得
知辛沐还活着,容华便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恢复的速度简直是惊人,才过去这些日子,他已经看不出之前病得那样严重了。
“啊!”二郎低低低惊呼了一声,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刻的容华,才像是故事中英勇无畏的战神,才像是二郎看过无数次的画像中那个手执长剑的英雄,他从画像里走了出来,和二郎想象中一模一样。
二郎呼吸突然就变得有些急促,一时间看得呆了。
而容华也看着二郎发了楞。
二郎和辛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他一看这孩子就觉得喜欢,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就是他和辛沐的孩子。但这个孩子没有一丝一毫像他的地方,他心里仿佛是有一个阴暗的小人儿在对他说:你看这个孩子,有没有一点像缪恩?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根本无法止住,容华一面不停地对二郎产生亲近感,又一面在心中怀疑着二郎是别人的孩子,他的心分裂成了两半,又开始了无止境的纠结和自我折磨。
至真当然不知道容华又陷入了惶恐,还想着帮他们拉进一些关系,这便对二郎招手说:“二郎,你过来,看看这是谁啊?”
二郎回了神,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他的双脚忍不住前迈了一步,可也就走了一步,他赶紧站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他看了容华几眼,就没有再往前。
即便这个人是他一直很崇拜的人,也可能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父亲……但比起这些来,更重要的是他爹。他有种模糊的预感,要是自己这时候太热情,一会儿他爹看到了,可能不会太高兴。
二郎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一并收住了脸上的表情,又像是那个成熟的小大人了。
二郎的却步让容华心里的不安更为深重,他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一开口便结巴了:“二郎,你、你过来,我、我是……”
后面的话容华没能说出口,至真从来没见过容华这样怂,而且还是在一个六岁的小孩儿面前,他摇了摇头,笑着走上前摸了摸二郎的头,说:“二郎,你不是想要见殿下吗?他现在来了啊,你想说什么?”
二郎的小脸憋得通红,半晌之后,他行了个礼,恭敬地说:“参见殿下。殿下、义父,失礼了。”
说完这话,小孩儿转身就跑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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