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有一团温热的物体,软软的,触感很舒服,就是夏天抱着感觉有点太热。
詹沐睁开眼睛,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到底抱着什么。
白橘衣柔顺地靠在她的怀里,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胸膛,蓬松的头发有点散乱,毛茸茸地贴着她的下巴,感觉像小动物窝在她怀里撒娇,十分惹人怜爱。
詹沐放轻了动作把搭在白橘衣腰上的手收了回来,感觉自己有点乘人之危,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若是对方突然醒来,发现彼此竟是这样亲密的姿势,未免尴尬。
只是真的怕什么就来什么,詹沐才刚把白橘衣从怀里轻轻推开,白橘衣就醒了,毫无预兆地睁开了那双墨玉似的黑眸,直直地和詹沐的视线相对上。
詹沐看见白橘衣醒了,反而不把人往外推了,脖子微微伸长,额头贴在了对方的前额上:“白老师,你的额头肯定能煮熟一个鸡蛋。你吃的退烧药没有过期吧?”
白橘衣仿佛没有听见她说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目光迷离,还蒙着一层隐约的雾气,像一片幽深的沼泽,一不小心深陷其中,便不能自拔。
詹沐和她对视片刻,感觉自己快要迷失在那双子夜般深邃的眼眸里。然后就听见白橘衣突然开口问道:“你……听得到吗?”
詹沐疑惑地看着她,回答道:“听得到啊。”
白橘衣清秀的脸庞白里透红,只是红得有点病态,神色非常憔悴,刚才睡的那一觉显然没能让她恢复精力。
“白老师,你真的要去医院看看。”詹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白橘衣现在的状态分明是已经烧糊涂了。
“我不去医院。”医院两个字像是触发了白橘衣心底最害怕的东西,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白老师你觉得冷吗?”詹沐用夏凉被把白橘衣裹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慈祥的长辈安抚受了委屈的小孩,“白老师那么讨厌医院,是因为怕打针吗?”
白橘衣不再抖了,詹沐的安抚似乎起到了一定作用,她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詹沐,沙哑着声音道:“我怕你不见了。”
詹沐笑了起来。她觉得白橘衣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她伸手拨开白橘衣垂落在眉眼上的额发,难得温柔地笑道:“我哪里都不去,白老师不要太杞人忧天。”
“你敢再消失一次试试……”白橘衣根本没有听进去詹沐刚才说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詹沐勾起嘴角笑问:“要是我敢再消失一次,白老师会怎么样?上天入地把我翻出来吗?”
“我就不要你了。”白橘衣的嗓音都变调了,微微带着一丝哭腔,但表情却很冷酷凶狠。
詹沐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明明孩子气得很,却又能感受到当中的绝望和悲痛。
“白老师,你真是个情种啊。”詹沐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白橘衣的脸颊,白橘衣随即主动把脸贴了过去,还眷恋地蹭了蹭。
詹沐:“……”
“我骗你的。”白橘衣侧过头,嘴唇落在了詹沐的掌心上,“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詹沐只觉得手心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要你……”白橘衣又再重复了一遍,嗓音干哑,声音倏然低了下去,“是你不要我了。”
最后一句,若不是仔细去听,詹沐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只是在听清楚之后,心脏莫名地痛了一下,继而生出无限怜惜。
“怎么可能有人狠得了心不要你?”詹沐叹了口气,将卷在被子里的白橘衣捞到了自己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别想太多,睡一觉就好了,睡吧。”
詹沐知道白橘衣肯定是把她当成了不知名的谁,心里莫名地有点不爽,但好像也没办法,人都病糊涂了,困在了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没办法跟这样的人说道理。
詹沐以为还要哄上好一会儿白橘衣才会消停,没想到自己抱了她片刻,人就在她怀里重新睡着了。
詹沐没照顾过病人,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早早把人送去医院为好。她一个人没办法把白橘衣弄上车,唯有打电话叫路美瑶过来帮忙。路美瑶一听说白橘衣病了,高烧不退,立刻就赶了过来。
在等待路美瑶过来的一个多小时里,詹沐把早上带过来的那两个酱饼都吃了,又连续喝了两杯豆浆,从饿得不行变成了撑得不行。
原本蜷缩在白橘衣枕边睡觉的虎斑猫已经不在了,不知道躲去了哪个角落,画室很大,对它来说每进入一个房间都是一场有趣的探险。
詹沐还记得中午约了导演和编剧吃饭,一起商量《丹青》换角的事,所以和路美瑶一起把白橘衣送去医院后,她就赶赴饭局了。
詹沐吃了两个酱饼,看到饭菜就想吐,随便点了份杂菜沙律和一杯拿铁装装样子,期间什么都没有吃。孙导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我觉得吴璐的外形和气质挺适合《丹青》的女主角的。”
詹沐同样不想废话,她信得过孙导的目光,想都没想就说:“就按你的意思吧。”
孙导微感意外,虽然知道詹少为人一向爽快,但没想到会这么爽快,自己才起了个头,詹沐立刻就应下来了。
他不知道詹沐的心此刻完全不在选角这件事上,她只想早早把这事敲定了,好赶去医院陪白橘衣。只是虽然确定了新的女主角人选,却还是有很多细节问题需要商量,詹沐耐着性子又坐了两个小时,终于把该谈的内容都谈完。
从餐厅赶去医院花不了多少时间,但詹沐就是觉得道路漫长,恨不得一推开餐厅的门,就能走进医院病房。
路美瑶自己也有约会,陪了白橘衣半个小时就走了。白橘衣的病也没有詹沐想象中的严重,体温测量39度,挂几瓶盐水就行了。
詹沐特意替白橘衣开了一间单人病房,本来医生是不给的,觉得床位紧张,不能随便浪费,但詹沐认识院长,一通电话挂过去,不仅是独立病房,而且还是高级单间,专门给有钱的绝症患者住。
目睹全过程的路美瑶只能:“……”
白橘衣一路上都昏昏沉沉,没有片刻清醒,就算睁着眼睛,眼中也是雾茫茫的一片,眼神都是涣散的。
詹沐问过医生:“光是挂盐水就可以了?她看起来挺严重的。”
医生意味深长地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只负责医治她身体上的病,至于心病,等她退烧之后,你带她去三楼看精神科医生吧。”
詹沐:“……”
詹沐所担忧的,也是白橘衣的“心病”,路美瑶走之前给詹沐发过一条简讯,大意是白老师已经清醒了,我还有事,先走,你跟孙导谈完后就过来接白老师回家吧。
詹沐当时一边听孙导和编剧热烈地讨论拍摄的问题,一边分神担忧医院里的白橘衣。
人不清醒还好,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但清醒着,还要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医院里,不知道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詹沐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回想起白橘衣轻轻抓住她衣角时的情景,还有她说出“是你不要我了”这句话时的表情,那样的白橘衣仿佛是另外一个人,跟她初次见到的白橘衣大相径庭。
冷酷、坚硬都只是她的外壳,藏在里面的心,其实非常柔软、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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