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臻一路憋着鼻间酸意回到房间,埋在被子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闷在心里的许多心酸委屈并着担惊受怕一并发泄了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仰起身,月光穿过被风撩起的窗帘透进屋内,给昏暗的屋子带来丝缕暖融融的光亮。走到窗边,目之所见是无边无际的夜,漆泠如墨,仿佛能将包纳世间万物,心中又宁静下来。
过去的种种如电影放映一样在她脑中幕幕走过。
年幼时母亲去世得早,自记事起,家里便只有她与父亲二人,父亲为人冷肃,妻子故去后,更是缄默寡言,面对女儿话亦不多,姚臻很多时候,只能自己同自己玩耍与说话。
姚家虽坐落在小镇,但原也是当地的大户,不过父亲膝下子嗣单薄,母亲去后一直不曾续娶,只她这一个女儿,在家业承继一事上受到宗亲非议众多。父亲想培养唯一的女儿作为继承人,一则她年纪太小,二又宗族长辈齐齐反对,搬出没有女子继承家业的先例的教条,从旁支近亲中挑选了几个男孩过来说是帮着父亲打理生意,实际上是逼着父亲从中选一位过继好顺理成章接下姚家家业。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这些宗族子弟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每日里伙在一起吃喝玩乐,又赶上这不太平的年岁,总有人打着旗号来征税纳粮,偏偏老天爷也不怜人间病苦,连接几年大旱,田间欠收,多番亏空之下,姚家原来打下的家底不过几载就被掏了个干净。
姚父正为家计犯愁之时,遇上赌坊的人上门来要债,却是那些个旁系堂兄弟们被人作了套在赌场欠下巨款,他一气之下急火攻心病倒在了床上。
姚臻每日伺候汤药也不见父亲好转,不过月余,连大夫也摇了头。
姚父自知大限已至,临终前给姚臻安排了去处,才放心闭了眼。
看着陈府的地址,姚臻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嫡亲的姑妈在申城。
她忍着悲痛为父亲办完丧仪,卖了家中祖宅还清债务,而后独身一人南下投亲。
姚臻心觉,比不得沪上那些名门大家的小姐精贵,但自身从小也受过女先生教导,晓得为人言有礼行有节的道理,今天无端遭到误解,还被污糟不堪的言语轻辱,当时实属羞愤,现下回想起来,很是懊恼自己表现不佳,实在应该当场发作,不说怒斥棠棠就算将她痛打一顿解气也在理,可细细又琢磨,自己终究说不出来那样的市井粗话来回击,也做不出当众打人的举动,再闹下去恐怕只会变成泼妇骂街般地瞎搅蛮缠,却是没有必要的。
她本非心胸郁结之人,尤其感觉委屈,想来是这几个月里经历的事情太多。自小在父亲照料下没吃过任何苦头的人,骤然失去至亲的悲伤、独身面对来灵堂上闹事的恶徒时强撑的恐惧、第一次出远门坐长途火车的惊惶不安、寄人篱下时时不敢松懈的谨小慎微,如此种种,借着那个当口,如暴雨里的山洪,开了个决堤的口子,便一瞬倾泻而下,不可阻收。
哭完以后自我宽慰一番也就顺气了,她心道改日寻到棠棠的错处,告之姑父姑妈,光明正大将人处罚了便好。
过去之事终究都已过去,来日还要继续往前,姑父姑母和表哥都待她好,在陈府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打通心内关结,洗漱完窝进被子里困意就涌了上来,迷迷糊糊间突然灵光乍现,想起表哥在她耳边唤的那声阿锦姐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太困太累,没来得及细想就陷进沉沉的昏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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